哔啵啵哔噜噜啦

发泄用。如果你也觉得人生不如意 可以聊一两句

【竹马/相二】假使世界原来不像你预期[END]

叁拾叁_:

 


*(假的)严肃文学


*一位旅行家和一位画家的故事。有一点没有明说的年龄差


 


*致理想,致爱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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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

“这几幅,要放到画展上吗?”


 


被二宫叫做小奥的女助理是个混血,当她这么问的时候,二宫没在画画,他捧着本杂志窝在画室的沙发上,窗外蒙特利尔纷扬的雪花落在建筑浪漫的尖顶上,行人寥寥无几,偶有几串脚印也很快被覆上新雪。


 


二宫恍然抬头,表情有一秒空白,像从梦里被无端惊醒。他想了想,还是道:


 


“我再想想。”


 


小奥提及的那几幅都是风景画,自完成之后一直包着薄珍珠棉放在画室角落,画着北欧寒夜的极光,新泽西州红栎的果实,地中海五颜六色的屋顶,质感与梦幻更甚实景一筹。二宫从没去过那些地方,若世人看到这些作品,只会感慨天才画家的妙笔。


 


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那样。


 


二宫从沙发上起身,坐回到画布前。那本杂志还摊在原处,翻开的那页上是知名旅行家的一篇游记,附一张照片,上面的男人笑得璀璨。


 


方才他根本没在看文字,视线一直落在作者的照片上。


 


 


2.


相叶不出门的时候会写一些游记,断断续续地在杂志上刊登过。他的文字简短、单纯,甚至是有些粗砺的。


 


“如果是カズ的话一定比我写得更好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从电脑前回过头,屏幕的荧光照亮他的半张脸,但却是暖的,温柔从细金边的圆框眼镜的另一侧透出来。


 


 


那段时间二宫刚毕业,搬到相叶的住处,偶尔接得到生意,大多数时候画着无人问津的画稿。相叶总是在他鞭长莫及的世界某个角落,或者在去那的途中。


 


他并不惧怕孤独,而孤独总与他相伴,无知无觉中磨损了他的坦然与无畏。


 


你为什么总要走呢?一次他几近绝望地质问。


 


相叶并不答得上来。他嗫嚅道:“我不能停下来。”


然后用那双饱含温情和歉意或者一些别的什么的眼睛凝视着二宫,将双手搭在他肩上。


 


他知道“因为山就在那里”对相叶来说意味着什么,所以他不应阻拦,不应摆出难看的脸色,能做的只有暗暗下定决心,不输于人地追逐一个类同的理想。


 


所以二宫只能束手无策地坐在床沿上,看着相叶将必需品一样样塞进他鼓鼓的行囊里。相叶熟练地收拾东西,最后一样,他郑重地将一支Zippo放进外套口袋里。


 


当人意识到分离在即的时候,一秒钟会碎成十片,一个夜晚会变成一个冗长无尽的浅梦。


 


起先他会像突然被人在耳朵旁吹了口凉气那样早早惊醒,心跳跟随时钟秒针转动的声音,直到天光乍破;他开车送相叶去机场,像稚子初离家门的双亲那样殷殷送至边检口,指尖因不舍分泌出一点冰凉的汗水。


 


后来相叶离开的时候他执意装作沉睡,被子盖过头顶,身体僵硬得像沉睡了几千年的僵尸。


相叶又不是一个孩子,二宫告诫自己。他是一个年长于你的成年人,而你更应该担心自己。


 


 


他确实更应该担心自己。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画家,如果不打着艺术的籍口让自己看上去高贵些,就只是一个落魄的无业游民。


 


那个冬天格外漫长,被厚重积云过滤下的阳光稀薄,铅灰色的天空被冻结了似的一天到头毫无变化。二宫屋子里狭小的窗户正对的石阶上来去的人都少了很多,枯草上结一层浅浅的霜。


 


初雪却迟迟不落。


 


二宫笔下的全部,也如同这个生硬的季节一样死气沉沉。


 


颠倒作息的他下午从床上爬起来,在卫生间端详自己的青郁郁的面孔。在校的时候他被称作天才的时间更多些,自负远不至于,但也一度相信自己笔下能通神。


 


像房间那扇狭小的窗一样,一些东西被卡死被局限了,二宫知道某块所欠缺的拼图就在那,但他却够不到。


他盯着镜中的自己,不确定这个人眼里的火苗还在不在。


 


 


相叶回来的比预计早一些,他还没来得及把成堆的泡面盒扔掉。房间门被打开,刺目的光倏然透进来,像是什么电影的场景。


 


而这电影的镜头摇摇晃晃的,虚焦里二宫惶惶抬头,只看得到被劈手夺过手里的烟时相叶抿紧的唇线。


 


相叶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:“你非要用这种方式让我觉得和你分离是错误的,是不是?”


 


二宫觉得相叶是有点生气的,尽管还是好声好气地在和他说话。他想说我为你走过的路、为你的理想自豪,也想你为我自豪。


 


“你要我如何甘愿就这么站在你的身后?”


 


 


他那个时候还年轻得很。


 


到很久以后,也常被人夸赞举重若轻世事洞明,二宫回忆起那个觉得磨难难以踰越的年纪恍若隔世,但那份锐气其实从未被磨难挫平,被珍重地放在匣子里,钥匙由那个人收在手心。


 


那个人同时还收着他日渐匮乏的信心,收着他尚无从揣测的未来,收着他从不明说的,滚滚的爱意。


 


“你听我说,”相叶道,掰正他因为太久没动而僵硬的坐姿,“你会画出世界上最棒的作品。别人说你是天才,而我更看得见你的心血。你不信你自己,也该信我。”


 


二宫几乎是暴戾地:“你懂什么呀?!你什么都不懂!”


 


“我不懂画,但我懂你。”


 


于是二宫那来得迅疾的怒气也熄灭得快速,火苗颤颤巍巍地偃旗息鼓,散成虚无的青烟。


 


相叶朝愣神的二宫伸出手:“跟我到外面走走,在我的专业范围内听我的没错。这个世界总会告诉你点什么。”


 


而二宫又能说什么呢?他从来拒绝不了那双漆黑的眼睛,除了将自己的手放进相叶的手心里他毫无办法。


 


 


室外冰冷但新鲜的空气沃洗了他被焦油侵损的肺。


远处铁绿色的树冠被寒风吹得翻滚,将稀薄的日光一点点自地平线处吞没。二宫吐出一口冰冻的空气,几乎是悚然的。


 


相叶拉他在人烟稀少的破旧小公园的石凳上坐下,但他执意绕到身后,将毛茸茸的头搁在相叶的肩膀上。他们的手交握,像要将血色都挤干那样用力。


 


二宫喃喃:“春天会来吗。”


 


相叶不看他,惯例用他那温柔又笃定,无畏又热情的语调道:


“来不来我都在这。”


 


 


在后来的几千个幻象倒错的深夜,他依靠尼古丁和对这个场景一点稀薄的念想,逼迫自己不偏离,不犹疑,不落于人后。


 


我并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。


 


而我只走这一条。


 


 


 


3.


比这更早一些时候,二宫的想法还很活络,从没想过一条路走到黑。


 


他当时是美院的本科生,还是认为艺术都是标新立异的阶段,头发染成显眼的浅金色,说话都是横冲直撞的。


 


所以学校安排的一位旅行家的无聊讲座,他当然不会去了。


 


楼底的吸烟室里烟雾缭绕,二宫隔着印满手指印的玻璃看到年轻的男人小跑着奔来。他在贴满宣传栏的海报上见过这张面孔,可能十分钟前还端正地站在讲演台上。


 


烈日悬在头上,汗液浸湿相叶的大半个T恤,可他对这点苦劳早就习以为常了。


 


推门进入时相叶的眼神在二宫身上停留了一瞬,可能是在质疑他是否到了法定吸烟年龄。但成年人的谨慎让相叶不会多说半句,如果不是掏打火机时动作的停滞,他们不会有交谈的机会。


 


“要么?”二宫将自己的那个装着液体的塑料壳递过去。


 


相叶从善如流地咬着烟凑近他的手,翕动的嘴唇里吐出一句谢谢。垂头时鬓发从耳后落下来,他无意识地用上目线看人。


 


是个谜。彼时的二宫如同窗外停留在人们脚旁的鸽子一样茫然无知,想象不到这个初见的人将铺满他的未知。他不识爱情,他只觉心跳,只觉干渴,只忍不住发问。


是个谜。


 


“相葉さん、你去过那么多地方,最喜欢的是哪里?”


 


相叶愣了一下,很快接话:“富士山。那里的日出无与伦比。”


 


“走了这么多路,原来还是喜欢最近的这一处吗?那远行的意义在哪里。日出?日出的意义又在哪?它和日落不是一样的吗?”二宫连珠炮似的发问,他也说不上来这种新鲜的触动是什么,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。


 


“你该来听听我的讲座。”


 


“你怎么知道我没来过?”


 


“因为如果你来了,就该知道我的回答。”


二宫的喉头发出一声对自己的嗤笑,迅速堙没在浅淡的叹息里。


 


 


第一印象足以欺骗人。从借火伊始,两人话锋间就有些静水深流的意味。相叶更多的时候是温柔又体贴的,可为什么他们第一次见面,像唇舌里含着刀锋,引诱你吻上去。


 


这个人性格里藏着一些防备和胆怯,二宫心想。或者是给予我的殊荣。


 


也有一些时候相叶是很不饶人的,比如在性/爱里。那时的二宫比现在更瘦,脱了衣服赤条条的两排肋骨。


 


相叶粗糙的手指摩挲他细嫩的皮肉,而他以反常的灵敏度跃起撕咬他的唇角,比起交/欢更像是一场博弈。在沉默的哽咽中用力度效仿掏出胸膛的苦痛,用血与汗填补未知与分离。相叶抚摸过他满是汗水的光滑的脊背,像是抚摸一只溺毙的海豚。


 


 


二宫卖出第一幅画的时候买了一支Zippo送给相叶,潜意识里他大概始终记得初见时相叶向他借火的模样。


相叶很爱惜,定期补油和更换火石,出门随身携带都是单独放在一个口袋里,这么多年过去金属外壳还是锃光瓦亮的。


 


二宫不爱听那些属于远方的故事,宁愿不知晓是什么催促他的爱人步履不停。他的远方在画面的纵深处,他的战斗在掌机屏幕里。


 


相叶翻了个身,伸手笼住他湿漉漉的睫毛,像在扑一只蝴蝶。他在喘息的间隙紧紧贴着二宫的耳朵说一句“我喜欢你”。


 


二宫并不领情,拍开他的手,拧着眉毛直视他:“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呢?”


 


相叶答:


 


“我喜欢你是二宫和也。”


 


 


而除性/事以外的,对二宫来说还应有一些别的“庸俗的快意”,譬如在手机上不停歇地转他那小珠子,或者在阴雨绵绵的季节拉着相叶在沙发上接一个绵长的吻。


 


有一次他说:“你应该教我点什么。起码教我如何热爱这世界。”


 


“你看着我。”


 


于是他看到永无止境燃烧着的山火,看到河流从高处坠落,看到无休无止上涨和回落的海水,并且看到一个茫然失措的,直愣愣的自己。


 


“我教不了你,因为你已经足够热爱。”


 


 


 


4.


年轻的画家逐渐声名鹊起,受到的赞誉和批评一样多。他依然秉持着自己的步速,但不可否认他们的日子确实是在好起来。


 


念书时候相识的教授颇照顾他,推介了蒙特利尔的一处画室,那里大环境更自由些,对开阔眼界也有利无弊。老教授殷切地说了些“期待更好的作品”诸如此类,他却很不礼貌地思绪飘到别处去。


 


相叶远比二宫坦诚,是他向亲友们宣布自己和一位新锐画家的恋情。二宫想,确实是因为对象是相叶的缘故,他才收到了未敢想的那么多祝福。


 


这像是一个场景,相叶扣紧他的手,指着脚下的路,满怀雄心壮志骄傲地宣布,从现在起就是坦途了。


 


他也发觉在自己身边的相叶变得不那么紧绷,这令他弥足心安和分外满足。


 


固然他有一些无需相谈的,不妥协的尝试,同时很大程度上正是这些固态的东西,使他得见更广阔的天地。


 


可是承认吧,二宫心想。你比想象中更需要他。


 


他本早该习惯聚少离多,但还是意料不到,像两片长时间紧紧挤压的金属,分离时会带来多少苦楚。


 


二宫立刻给相叶播了电话,急急地,急急地诉说了情况。


 


电波对面嘶哑的声音很迟才响起。相叶道:“等我回来慢慢说。”


 


其实他了解相叶的答案。相叶从不质疑他的选择,并身体力行地抹去他所有顾虑。


 


二宫素来不觉庸常可怖,只是有时会罕见地不知足,想要自己的名声再响亮些,传遍相叶所踏足的每一个角落。那样某个旅馆的住家看见亮起的屏保上他的照片,他的恋人就能骄傲地扬起唇角,说出他们的关系。


 


所以他得去。


 


 


当他降落在这个异国的都市,难说比起最落魄的时候是不是信心更丰盈了,这远算不上黎明,或者说比最黑暗的罅隙更甚。


 


那个初雪不落的时节已经过去,紧接着是避无可避的鹅毛大雪,二宫朝无人落足过的道路边缘踏出一步。


 


他穿的不够暖,甚至还露着脚踝,寒冷迫使他整个人猫得更小些。


 


走进室内后被冻到关机的手机才慢吞吞开启。二宫盯着屏幕正中央圆圆的图标,觉得自己离一些东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远。孤独、陌生、恐惧、或者死亡,仿佛他离开了某个人,这些世界的恶意便向他露出獠牙。


 


然后手机轻轻地振动起来,相叶的名字出现在那上面。


 


仿似方才刺痛的寒冷化开来,变成温热的水流在他体内汩汩地淌,二宫随即意识到这不安并不是独他一份的。


 


气压变化带来的耳鸣持续了整个晚上。他把手机用力贴近耳朵,相叶的声音仍像从另一个星系传来的那样渺远。


 


你不太抗冻,这么冷的天可千万别感冒了、一句法语都不会说在外国该如何是好、得找个人盯着你好好吃饭才行。相叶絮絮说了很多,或许更多,可是最终语调沉下去,沉下去,落在一句:


 


“我该不会把你弄丢了吧。”


 


二宫打了个寒颤,艰难地咽下并不存在的唾沫,疼痛得仿佛咽下一把沙子。


 


他在十余个小时的飞行中反复想起那个漫长的冬天,这对他意义重大。那时年轻的二宫终于通透地明白他与相叶互相选择的缘由。他带着阵痛从那个犹疑的小小少年中蜕出,变得和相叶一样不动摇。


他笑骂相叶笨蛋已经太过顺口,可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着实没什么好嘲笑相叶的,他们都是笨蛋。


 


那个时候相叶圈着他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“你不信你自己,也该信我”,可如今他却说“我该不会把你弄丢了吧”,仿佛那些确凿和笃定都是不华丽的谎言。


 


二宫想他应该痛快地反击回去,平时都是他目送相叶,现在角色颠倒过来,反倒是那个人净说些不动听的。


 


最终他只叹了口气,语气十分叵测:“不会。”随即与方才并不相同的不安迅速裹挟了他,令他入坠冰窟。


 


“二宫老师?”


 


二宫闻声犹豫了一下,和相叶简短地说了声便挂断了电话,转过身去。


 


唤他的年轻女孩舒了口气道:“您太年轻了,我都不敢认。路上辛苦了,我来接您。”


 


二宫露出笑来:“用不着叫我老师。怎么称呼?”


 


自称奥利维亚的女孩流着一半日本人的血,因此日语说的流畅。二宫制止了她想要帮忙提行李的动作,拖着箱子跟上脚步。


 


于是他走进风雪交加的空白里,踏上并不明朗的路途,还不知晓阔别的思念将如何折磨他。


 


 


后来叫他二宫老师的人多了起来,二宫也听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用各式各样的语调念出那几个音节。而当他们聊及一位知名的旅行家,对方诧异道,以为室内派的二宫老师不会知晓这样的人物。二宫笑了笑,模仿相叶当初的语气说,他是我的恋人。


 


在异国很难弄到相叶开着专栏的那本杂志,他就一次又一次劳烦樱井带来。看着相叶曾在LINE上发给他的图片印在铜版纸上,他也很难说心里好受了几分。


 


联络也是断断续续的,比起电话用一个个文字泡交流的时间更多些,他通过文字仿佛能听到那个沙哑但有活力的嗓音。


 


发上一条讯息的时候相叶在欧洲,说要去登阿尔卑斯山了,并发了一连串的照片,展示他新购入的一应俱全的登山装备。


某人天然的脑回路大概觉得光是假名和汉字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,后面跟了一串个数惊人的感叹号。


 


笨蛋吗。


 


 


 


5.


二宫给相叶拨去一个电话,没有人应答。这是常有的事,但他犹豫了一会儿,又拨了一遍。


结局没有任何不同,他的忧心像装在盒子里的珠子,莫名被剧烈摇晃,叮铃哐啷一通乱响。


 


到天黑的时候他的忧心被落实了。


 


小奥来敲画室的门——平时她并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——举着手机将发亮的屏幕朝向他,神情惊恐得让二宫误以为上面有只蟑螂。


 


可如果是蟑螂甚至还更好些——那是一条新闻。“瑞士境内阿尔卑斯山雪崩十余人被困”。


 


女助理像是刚从室外进来,睫毛上的水珠结成霜:“我听说有人遇难了。相叶先生他……”


 


二宫冷淡地看着她,仿佛这是一个荒诞不经的骗局。他一声不吭地合上门,转身回到属于他的,创作的空间里。


 


电话、讯息纷至沓来。那些都不是我要的,二宫心想。


 


他蜷缩进沙发里,那上面的杂志还摊在相叶专栏那一页上,铜版纸微微反光。照片上的人与他对视,一无所知地微笑。他也努力学着照片的模样,露出一个一无所知的微笑来。


 


这是个无用又愚蠢的方法。我什么时候这样怯懦了?二宫拷问自己又寻不到答案,仿佛血液里漂着冰块,咔嚓咔嚓地撞击着血管,要将他整个人冰冻起来。


 


二宫没敢再去拨打电话,LINE上的记录始终停留在那几个鲜活的感叹号上,刺目到讽刺。


 


他的思维从未有这么迟钝的时候,脑海里在下铺天盖地的大雪,将地面上一切痕迹都擦去,唯独一行黑色的字愈来愈浓烈愈来愈清晰,是无法抑制的渴想:


 


想要面见他,想要亲吻他。


 


二宫惊慌地想:我应该保持清醒,应该等他回来。可是一块铁板像是在挤压他的脑袋,把他挤到沉重的睡眠里去。


 


睡却也睡不好,恍恍惚惚似乎有熟悉的气息盘旋在他鼻尖,二宫伸手去搂却扑了空。


 


他从空白的梦靥里猛地清醒过来,心跳如擂鼓,起身哐地推门出去。


 


女助理吓了一跳,以为出了什么事。他不曾哭过,眼睛却是通红的。


 


“那几幅画,我不打算放到展上了。不够也不要紧,少点就少点吧。”


 


姑娘没料到他特地来说这个,愣愣地点头,看他像个机器人一样刻板地吐出句子,又像机器人一样转身走开。


 


二宫坐在画布前缓慢地调起颜料,血液里那些并不存在的细碎冰块结到一处,使他手指僵硬起来。


 


 


“总有的事。”


 


许多年前他们刚互相道明心意,谈起生死与职业。


 


“什么?”


 


“意外,和死亡。”


 


相叶将他略长的头发轻轻拢到耳后:“我不瞒你,即使知道你会担心。”


 


二宫捏住相叶的手,那双手不像他自己的那样柔软有肉感,相反,是粗糙而多茧的,覆盖着一些无法忽视的细小伤口。


 


他抖抖脑袋重新让鬓发落下来,盖住通红的耳朵,小声嘟囔着:“我还是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意思。”


 


“那我呢,”相叶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,“你觉得我有意思吗?”


 


“我们明明没在说这个!”


 


相叶又露出他那招牌的,让人无法拒绝的无害微笑来:“你明明都明白的。”


 


 


我明白什么啊。我到现在都不明白。


 


不明白为什么你平安夜的时候依然要远行,别处的圣诞老人是不会送给你生日礼物的。不明白日出与日落的区别,从色彩上来讲明明都是一团明亮与昏暗的天空相接。


 


我呢,我呢……我就坐在这里涂涂抹抹好了。


 


见到的色彩不见得就比你少。


 


时光未能让他弄明白那些他不能够明白的,但他素来对不明白的东西交付全番信任。可是这时一点不登大雅之堂的思绪不合时宜地冒出来,那是在追悔之中所掺杂的自私和渴念。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?二宫有些好笑地想,好的坏的全都源于他爱他。


 


他的所有风景画都是从一个人的视角出发的,这次他终于落笔将这个人画了出来。灰扑扑的影子,背着沉重的旅行包,但却没有负担,没有牵绊似的将足印留在浩大世界的每一寸土地。


 


二宫的手止不住地发抖,蹭上了大片未干的油彩。他痛苦地蹲下身,将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排出,整个人并不比一支用至最后的瘪瘪的颜料好多少。


 


 


 


远处有个身影踏雪而来。


天寒地冻里他的头顶冒着热气,像座生气勃勃的火山。


 


这个身影隔着玻璃窗呼喊二宫的名字,奔跑过长长的走道,用力推开门,将他拥入怀里。


 


“十多个小时我都在飞机上,落了地才知道这回事。”


 


我莫名其妙地特别想你,相叶说。我让你担心了吗?


 


二宫在他怀里拼命摇头,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能为他的旅人带来一点点幸运,而这也是他的幸运。


 


相叶弯下腰去,垂着眼亲吻二宫那红红绿绿满是颜料的手。


他那宝贵的,用来吃饭的手还颤抖得厉害,连挣开的力气都没有,只是干巴巴道:“很脏。”


 


相叶干燥的嘴唇印在二宫的皮肤上,滚烫地驱散他的寒意。二宫拉他起来,端详他风尘仆仆的脸,很快视线被雾气遮掩。


 


他的眼泪簌簌掉下来,哭得像是噎住了,但却不肯放松,凶狠地和相叶接吻,仿佛性命都系在他们紧贴的嘴唇上。


 


 


6.


「当一切完全不像你预期


 才明白不可心死


 沿途再走几千公里」


 


-FIN-


 


*这应该是我目前为止最想要表达的一个故事,虽然写的过程确实不太容易。有愿意在评论里和我聊一聊的就太感谢了w


*感谢方皓玟,感谢失眠的夜晚,感谢期末烧到屁股的ddl(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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